吳尊賢文教公益基金會的部落格

斯巴達式生活──一個月四十盧布

瑪麗此後要過著她喜愛的單獨生活。她一個月僅有四十盧布(一百法郎)可支用，生活非常清苦。她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七樓的小閣樓，月租金十五到二十法郎，沒有暖氣、燈光和水。寒風刺骨的日子 ，她就把所有衣服穿上，蜷縮在房間角落，咬牙唸書。為了省油費，她總是在圖書館讀書，直到半夜才回家。她吃的東西往往只有麵包、牛油和櫻桃。

營養不良和睡眠不足，使她身體虛弱。終於有一天，她在學校昏倒。原來從前一天晚上開始，她只細嚼過一包蘿蔔、半磅櫻桃，熬夜讀到三點，只睡四小時就去上課。

杜魯斯基把小姨子帶回他家，姊姊準備了一大塊牛排、一盤炸馬鈴薯。瑪麗不久雙頰就呈現了血色，逐漸恢復氣力。

回到小閣樓後，瑪麗又常以空氣為生。她沉浸於研讀，陶醉於自己的進步。她上了數學、物理、化學等課後，慢慢熟諳科學實驗的技巧和精細的觀察。她對實驗室裡那專注和寧靜的氛圍，有著無比的熱愛。

這時的瑪麗決心要拿兩個學士學位：物理和數學。她喜愛這兩門學科，沒時間交友和戀愛。男同學對她獻殷勤，總是被她的好友蒂迪恩絲卡所擋駕。

她開始接近一些教授和法國科學界未來的領導者，和他們討論自己的學習研究情形。1893年，瑪麗以第一名取得物理學士學位，她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

回波蘭後，她因沒有回巴黎的旅費而困惱，一度想放棄。這時，奇蹟出現了！那位常替她擋駕的蒂迪恩絲卡小姐，幫她向波蘭政府申請到一筆六百盧布的獎學金，可讓瑪麗在巴黎生活十五個月。

瑪麗不必再過三餐不繼的苦日子，搬到一個年租金一百八十法郎的房間。她僅用一年就以第二名的成績拿到數學學士。

認識居禮──一見鍾情

1894年初春，瑪麗因為實驗室太小，無法進行法國工業振興協會委託她做的有關各種鋼鐵磁性的研究。她的好友克拉伐斯基正好到法國度蜜月，就介紹物理學家皮耶‧居禮(Pierre Curie)和她見面相識。

瑪麗日後描述他們相見時的情景說：「……他雖已三十五歲，但看起來很年輕。我被他那清澈的眼神、修長的外表、磊落不羈的神態所傾倒……。我們交談後，變得親近而友善。話題都是我們喜歡聽的，有關他對某些科學問題的看法。」

這位物理學家對瑪麗的聰慧深感驚嘆。他竟然可以用專門術語和複雜的公式，對一位女子敘說他自己愛好的工作。他們彼此產生愛慕之意，一見鍾情。

皮耶‧居禮比瑪麗年長八歲，父親是醫生。他深具夢想的心靈，不能適應制式的課業。父親起初親自教導他，後來託給一位傑出的教師，使皮耶對數學、物理、化學產生濃厚的興趣。他十六歲獲高中文憑，十八歲取得理學士學位。

1883年，二十四歲的皮耶，獲聘為巴黎市立物理暨化學工業學校實驗室主任。他發明並製造了科學天平──居禮天平；後來從事磁性研究，發現「居禮定律」。

皮耶淡泊名利，特立獨行。學校有人提名他遞補出缺的教授，他卻對「此種為追求崇高地位而敗壞操守的行為極為不慣」。他要使他的心靜如止水，「不隨風飄蕩」。

幾個月交往下來，幾次誠懇的求婚，終於得到瑪麗的點頭。1895年7月26日，二十八歲的瑪麗成為 居禮 夫人。簡單的婚禮，沒有白禮服、金戒子，沒有喜筵，沒有公證人；只有兩輛他們用結婚禮金買的自行車。

婚姻生活 清苦甜蜜

居禮夫婦婚後過著他們喜愛的清苦生活，卻是甜蜜而充滿詩情畫意的。空閒時，他們就騎著珍愛的自行車，到處尋幽訪勝。1895年那一次結婚漫遊，更是甜蜜無比。他們把車子放在租住的農家屋舍，只帶了羅盤和水果，漫步在幽林中，盡情享受大自然。山林的幽靜，培養了兩個天才心智的共同思考，使他們更緊密結合為一體。

結婚三個月後，這對恩愛夫婦定居在哥拉西爾街的一間公寓。家裡只有書架、桌椅和一張雙人床。一年後，瑪麗以第一名通過中學教師甄試。1897年9月，女兒伊蓮(Irène Curie)誕生。

瑪麗從未想在家庭和科學之間作抉擇。她決心愛情、母職、科學三者兼顧。伊蓮出生後幾天，皮耶的母親因癌症去世。皮耶的父親在傷心之餘，結束診所業務，搬去和兒媳同住，幫忙照顧伊蓮。

居禮夫婦各自在研究方面獨立發展，相互尊重彼此的興趣和研究，相輔相成。瑪麗寫信告訴布蘭妮雅：「我的丈夫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他是上帝賜給我的最好禮物。」

窮追神秘光源

產後康復，瑪麗重回皮耶當主任的實驗室。她計畫攻讀博士學位。

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初，是物理學和化學發展的黃金時代。德國科學家倫琴1895年發現X射線，引起瑪麗的注意。一個月後，專門研究磷光的法國物理學家亨利‧柏克勒爾也發現：在沒有光的照射下，磷光物質鈾鹽竟然也能發出不知名的光線；鈾鹽發出的光線與X射線一樣，能穿透非金屬物體，也能使周圍的空氣變成導體而使驗電器放電。

跟皮耶討論過後，瑪麗決定以尋找這種射線的來源作為博士論文的題目──「有關放射能物質之研究」。她興奮的說：「我們就用『輻射線』或『放射線』來稱呼這種射線吧！」

倫琴和柏克勒爾提供一個全心的主題和方向，讓瑪麗一頭栽進去。她要探究鈾為何有輻射性？其輻射線如何產生？其他物質是否擁有相同或類似的能量？

瑪麗在物理暨化學學校樓下一個簡陋的小木棚進行研究。她從許多礦石一一測試，出乎意料的發現釷元素也具也相同的能量，和鈾一樣具有輻射性。此種令人驚異的現象，不是鈾獨有的特性，居禮夫人提議命名為「釷」，凡具有此種特殊射光的化學元素，吾人稱之為「放射性元素」。

發現新元素

大自然中還有其他新元素具有放射能，瑪麗朝向那不可測和無人知曉的領域。

她從瀝青鈾礦的化合物中將鈾提煉出來後，發現剩餘的殘渣居然還測得到輻射線的存在，且其輻射性比鈾和釷還要強。

這令瑪麗感到困擾。和皮耶研究討論後，瑪麗突然若有所思，靈機一動大膽假設說：「我猜，這些礦物裡必定還有其他元素，放射性強過鈾和釷，且沒有被列在元素表。」

居禮夫人向法國科學院提出這項研究報告。雖然釷具有放射性不是她最早發現，但她的研究預見自然界還存在著放射性比鈾和釷更強的元素，這是一大貢獻。也是發現鐳的第一步。

皮耶放下正在進行的晶體實驗，全力協助瑪麗研究放射性，要揭開這塊科學界的神秘面紗。

居禮夫婦繼續從瀝青鈾礦中探尋未為人知的新元素，進行各種礦渣的分離工作。他們先用化學分析法抽離礦渣中的各種化合物，然後用儀器測量化合物的放射性，再用蒸餾法和結晶法使成分更純化，一步一步縮小研究範圍。

柏克勒爾也加入研究行列。隨著瀝青鈾礦的所有成分逐漸分離出來，他們驚訝的發現，原來瀝青鈾礦中含有放射能的未知元素，竟然有兩個。

1898年7月，居禮夫婦確切宣稱發現這兩個元素中的一個。瑪麗把這個元素命名為「釙(polonium)」，「以表示對我的祖國波蘭的敬意」。

1898年12月，居禮夫婦正式宣布發現新元素──鐳(radium)，震撼了科學界。

漏屋過最幸福年月

釙與鐳特性之發現，推翻了科學家幾百年來深信不疑的基本理論。但是物理學家們和化學家們都抱持保留態度，他們堅持「沒有原子量就沒有鐳，給我們一些鐳看看，我們就相信你」。

這個偉大的發現還得不到世人的接受，為了要把釙和鐳顯示給這些不相信的人看，居禮夫婦又艱苦工作了四年。他們已知道抽離此一金屬元素的方法，但瀝青鈾礦中鐳的含量極為微小，必須有大量的天然原料才能進行抽離。他們面臨三大難題：礦石、處理場地、資金。

居禮夫婦透過奧籍同事蘇斯教授和維也納科學院的協助，奧國政府決定贈送一噸礦渣給這兩位認為它有用處的「法國瘋子」。

物理暨化學工業學校提供一處小木棚讓他們做實驗。小木棚天雨漏雨，大熱天燠熱難熬，冬天冷得向雪屋，空氣潮濕又骯髒。在簡陋寒傖得可憐的木棚裡，他們卻度過了「生涯中最美好的幸福年月」。他們每天攪拌大量的沸騰物質，晚上回到家總是筋疲力盡。

發著螢光似的夜晚

他們分工合作，皮耶負責分析鐳的特性，瑪麗負責處理礦渣。她穿著一身污垢和被酸性污染的工作服，煙燻刺眼入喉。她拿著一根和她一樣高的鐵棒連續幾週（每天幾個小時）攪拌煮沸的礦渣，體力負擔非常吃重。灰塵、煤屑污染了她細心純化好的產品，使她工作許久的成果毀於一旦。

瑪麗一度想放棄實驗。她向皮耶哭訴，如果他們之中有一個死去了，他們怎能失去一方而活在世上呢？瑪麗的崩潰，喚醒了皮耶的科學精神。他安慰瑪麗，不管發生什麼事，即使一個人變成沒有軀殼的靈魂，也應該堅定的工作下去。兩人又振作起來。

1902年，經過數千次的蒸餾、抽離、濃縮、結晶，居禮夫人從近十噸礦渣中提煉出零點一公克的鐳，並鑑定出它的原子量是二五五。那些主張要眼見為憑的科學家，不得不向這位偉大的女性低頭。這時是發現鐳的四十五個月之後。

事情似乎有預感。當天晚上他們回家後，瑪麗總是心神不寧，她突然說：「皮耶，我們再到那兒看一下好嗎？」鐳，呼喚著他們回到它的居所。

來到實驗室門前，瑪麗告訴皮耶「不要開燈」。門打開後，黑漆漆的木棚裡，閃爍著一道淡淡的藍光。珍貴的一點點鐳，被裝在玻璃瓶內自個兒發出光芒。瑪麗永遠記得這個魔幻般，發著螢光似的夜晚。

第一次諾貝爾獎

居禮夫婦總須走出實驗室，面對現實的生活。皮耶在工業學校年薪六千法郎，家裡又多了父親和傭人，生活拮据。因此夫婦相繼謀職，經濟尋找來源。

1900年10月，皮耶換了待遇較好的工作，離開工業學校教職，到索本大學附屬之物理化學自然科學學校(醫科大學資格考試的預備學校)任職。瑪麗也在賽維爾女子高等師範學校擔任講師。

1902年，正值實驗的關鍵時刻，瑪麗的父親病危，趕回後沒能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要求開棺後，她向父親告別，並請求寬恕。回巴黎後，瑪麗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1903年，居禮夫婦總算否極泰來。首先是瑪麗通過博士學位考試，成為法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博士。更重大的是，居禮夫婦與亨利‧柏克勒爾(Henri Becquerel)，由於放射能的發現，共同獲得諾貝爾物理獎。瑪麗成為歷史上第一位諾貝爾獎女得主。

一半的獎金七萬法郎，大大減輕他們的經濟負擔。皮耶終於可以辭去物理暨化學工業學校的授課，他們自己雇用一名實驗助手，不再枯等大學的合作。

對放射性的研究和新元素的發現，使居禮夫婦名聞遐邇，卻也干擾了他們的平靜生活。他們被信件、攝影記者和新聞採訪所淹沒。瑪麗寫給哥哥的信裡說「使人真想在地上挖一個洞以求一點寧靜」，他們的生活整個「為光榮的聲名破壞殆盡」。

1904年，小女兒伊芙(Eve Curie)來到人間。這個女孩日後寫出被公認介紹居禮夫人生平的最好傳記──居禮夫人傳。

法國開始支持居禮夫婦。1904年，皮耶獲聘為巴黎大學理學院教授，瑪麗則在皮耶主持的理學院實驗室當主任。1905年，皮耶終於成為法國科學院院士。

(待續).....

※本文摘選自《愛心世界季刊‧2009夏季號0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