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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愛心人物】

羅素—反戰的和平主義哲學大師(2)

                                                                                             ■侯忠貞

愉快中國行

  同年10月，羅素應中國知識界邀請前往講學一年。這次訪問，使他又寫了一本新著「中國問題」。 

  羅素指出，中國將有一天會在世界事務中產生作用。他認為中國如果不節育，「災難遲早會發生」，中國真正認識此一問題之嚴重性，已經晚了羅素60年。

  他對在中國的所見樣樣稱讚，唯一批評的是官僚政治下的貪婪、賄賂和無情。他讚揚中國人的容忍力、沉穩和自尊。

  他指出所有中國不幸的根源，在於貧窮與生產力低，他強調唯有工業化「才是根本的出路」。

  羅素把中國的希望寄託在孫中山身上，他認為中國所有的軍閥都是野心的土匪，只有孫中山在為整個中國的未來打算。羅素讓中國人首次發現一個外國人以中國人的觀點去考慮中國的問題。孫中山曾說：「羅素是唯一了解中國的英國人。」

他還推崇老子「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的思想。

  羅素的中國之行險些送命。他有一天前往西山洗溫泉浴後，回到北京時已經得了急性肺炎，雙肺併發感染，情況危急，幸賴德國醫生把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率直不妥協 政治難出頭

  回國後，羅素和已懷孕的朵拉結婚，他們在倫敦徹爾西區西特尼街31號定居，在這裡生了兩個小孩。

  1922年和1923年又競選兩次國會議員。羅素被工黨提名為徹爾西區的候選人，他極力主張資本課稅和礦業、鐵路國有化，反對削減教育經費。他的演講獲得會場如雷的掌聲，結果還是敗給雄踞這個保守黨地盤的霍爾爵士。羅素個性率直，不會作偽演戲以迎合選民，使他在政治上難以出頭。

  從中國回來之後，羅素幾乎是靠他的筆桿謀生，除他的哲學工作外，他必須不斷撰寫大量文章和書籍。這時他為獨立性的工黨雜誌「新領袖」寫了很多文章。

  後來他到美國講學，收入增加。他是預見「美國比其他列強更強」的少數英國人之一。羅素又預言，世界很快就要進入美蘇兩大強國相互敵對的思想體系之間的對立時期；將會有很長階段，世界被美蘇瓜分為兩大陣營，前者控制西歐和其本土，後者控制整個亞洲。這些預言都被事實證明是正確的。

預言原子能

  羅素試圖了解愛因斯坦觀念的哲學涵義，他訪華期間研究了相對論的方程式，熟悉了這個理論的數學內容。後來，他應邀為一家出版社撰寫科學普及書籍，於是他寫作了「原子入門」、「相對論入門」、「科學的未來」、「物的分析」等著作。他1923年出版「原子入門」，預言原子能的可能性。它將對工業現狀和物理學理論將同時引起革命性的影響，它很可能最後會用來製造有史以來最具毀滅性的爆炸物和子彈。

  羅素1925成功年寫出「相對論入門」的通俗科學著作，直到後來它仍是一部最易懂的相對論入門書。

  他冬天在徹爾西寫通俗作品，夏天到康瓦爾寫專業著作。這時，羅素和三一學院重修舊好，他一生對各種名銜或稱號不感興趣，他在劍橋成就非凡，但對攻讀博士學位卻毫無興趣。

  羅素早就關心教育問題，他強調最根本的途徑是個人教育，特別是幼年時期開始的教育。他要求老師不要教學生去仇視他人，因為這種仇視不會有好結果。他的教育思想最重視自由和友愛。

  1927年，他和朵拉共同創辦了畢肯山小學，招收20多名4歲到11歲的小孩。校風開放自由，孩子可任意玩耍自由說話或發問，沒有體罰，男女小孩一起洗澡，一同進行日光浴。1935年羅素和朵拉離婚，他脫離與該校的關係。

孤獨勤奮的作家

  羅素有很多朋友，但由於觀點的分歧對立及其性格爭強好辯，又失去了不少朋友。他和維特根斯坦、懷海德、艾略特關係疏遠，和蕭伯納因對史達林政權見解不同而決裂。

  年過60又身體不佳，羅素還是得靠為報刊寫稿和著作維生，他寫出一系列通俗著作，如「幸福之路」、「懶散頌」、「科學的前途」、「宗教與科學」等。他在「幸福之路」一書中，開導人們不要庸人自擾，遇事應往大處設想。

  這段時期，他的主要興趣在經濟、政治理論和歷史。他比凱恩斯更早提出主張就業消費刺激經濟的觀點，他在1935年的「懶散頌」中指出，節儉「這可惡的罪行」能導致失業，當時被一些經濟學教授指責為哲學家脫離本行。次年凱恩斯出版「利潤、就業與貨幣的一般理論」的經典著作。

  這時，羅素大半工作是對歷史發展的因果關係作系統的研究，他斷言要做出系統的解釋是不可能的。他1896年起就反對馬克斯主義論者用經濟力量來解釋一切。他認為歷史事件是由很多原因錯綜交織而成的，這些原因可歸納為3大類，即經濟技術、政治理論及重要人物。

和平主義與二次大戰

  羅素雖是和平主義者，但他曾預言今後的戰爭將採用飛機噴射毒氣和細菌。他1935年在費邊社演講時預測，空襲大城市將意味著毀滅和恐慌，數百萬難民將流落到鄉村。1936年的「和平之路」一書中，他擔心未來的戰爭將使整個歐洲亂成一團，工業體系和一般政府都蕩然無存。

  他認為在此情況下和平主義乃是唯一可行的良策。他呼籲人們拒絕參戰，愛好和平反對戰爭的人可以遷居到中立國。他1931年繼承哥哥去世後遺留的爵位，1937年才以貴族身分到上議院發表反戰演說，希望參加下次戰爭國家的開明人士能繼續反對戰爭。

  羅素所宣傳的和平主義，顯然是錯誤的，他想憑道德高尚來感化喪心病狂的戰爭狂徒；高估了轟炸機噴射毒氣的重要性，也低估了納粹所能做出的罪行。1938年，他到美國定居6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打起來之後，他才莊嚴宣告放棄和平主義，希望盡可能使我們正走向滅亡的文化得到保存。

  1938年，羅素應邀在芝加哥大學擔任客座教授1年。1939年，他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講課1年。他接著於1940年在哈佛開設講座，並獲紐約市立學院聘為哲學教授。但他因在宗教和道德方面的觀點，被法官判決撤銷這項聘任。

西方哲學史  幽默易懂

  哈佛講座屆滿後，羅素又面臨失業窘境，幸好百萬富翁巴恩斯聘他到基金會發表哲學講座。1943年1月，巴恩斯基金會突然解除羅素的契約，理由是羅素個人和職業上的德行，「並未達到他職位應有的水準」。已屆70的羅素又失業了，時代雜誌尖酸刻薄的稱他為「美國校園中一只滾熱的哲學馬鈴薯」。

  羅素在絕望之際，請出版家溫恩將未來的版稅收入預支給他，也從美國出版商預支了300美元，1943年至1944年在美國寫作，1945年把在巴恩斯基金會的講稿付印，出版了「西方哲學史」這本傑作。這是一部淵博的哲學史，是從前蘇格拉底時期到20世紀早期的西方哲學的指南。

  羅素依他的思想體系重新詮釋了西方哲學的歷史，提出許多新的解釋。他開哲學界的先河，把哲學史編成一冊。「西方哲學史」，不僅是羅素本人哲學理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且也是西方整個社會文化傳統的一部理論結晶。它不但處處顯示出以流暢筆調所流露的羅素分析哲學的典雅風格，同時幽默易懂，克服了傳統哲學史的艱澀。

  他在該書結論說，一切確切的知識都屬於科學；一切涉及超乎確切知識之外的教條都屬於神學。但神學與科學之間還有一片無人的領域，就是哲學。

  儘管學術界哲學家對該書多有批評，該書當時在商業上大獲成功，不到2年即再版幾次，直到今天仍在再版。該書帶給了羅素生命最後25年穩定的財源。

從反叛到受尊敬

  1944年初，羅素終於回到他念念不忘的祖國，擔任三一學院名譽教授，受到英雄崇拜似的歡迎。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困窘後，他終於贏得了應有的名譽和尊敬。劍橋開闢了最大的教室供他講課，但是有很多學生不得其門而入，這與當年只有3位學生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1945年8月，美國在日本投擲原子彈。他憂心忡忡的寫道，原子彈使人重新考慮各種問題，他從未對人類前景感到像當時這麼黯淡。他擔心美蘇兩國將會使用原子彈，最後一切將成為廢墟。

  英國政府對羅素的態度轉為友善，1916年拒發護照給他去美國，現在卻要求他到柏林及國外演講，宣傳反共。1948年10月到挪威，他搭乘的飛艇著陸時撞到水面而進水，前機艙有19人被淹死。他坐在後機艙游水到一艘船上獲救，奇蹟的生還。

   之後，已逾70多高齡的羅素，仍不停寫作，每週有6天口述給秘書寫。他在英國聲望蒸蒸日上，1948年冬，英國廣播電台邀請他做第一次的「芮斯講座」，主講「權威與個人」。

  1949年他成為英國皇家學會的榮譽研究員。1950年6月，羅素獲英王喬治6世頒贈最高榮譽的「榮譽勳章」。

再投生 願做澳洲人 

  羅素總是想去旅行，了解世界，獲得新經驗。1950年6月，他接受邀請到澳洲講學。他先到雪梨，然後飛往昆士蘭、坎培拉、阿德萊德和伯斯等地講學遊歷，在澳洲停留了2個多月。他每到一地，總是發表演說，上廣播電台。這是他第一次到澳洲，他說他已在世界其他地方「浪費了78年的生命」，這次終於有機會彌補未到過澳洲的缺憾。

  他經常接見一些新人。澳洲許多大學都利用羅素蒞校參觀時，舉行討論會。他訪澳之行最得意的傑作之一，便是編造電報，讓主張不應讓他到澳洲來「販賣他的無神論」的墨爾本總主教曼尼克斯，向他道歉。

  他對澳洲最不滿的是白人對待當地原住民的態度，他和原住民親自談話後發現，參加韓戰的澳洲志願軍因膚色而不得進入旅館。他認為澳洲能偏安一隅的時代已過去了，澳洲人必須加倍努力促進發展，製造雨水，灌溉水利，鼓勵人民開發荒蕪的處女地。

  澳洲讓他讚譽有嘉，他說︰「假如我可以再投生一次，我寧願成為一個澳洲人，而不是西歐人。」

諾貝爾獎加身 80歲寫小說

  回國後，羅素再赴美講學。不久之後，1950年諾貝爾文學獎桂冠降臨到他的頭上。他獲獎的理由是：從他多彩多姿包羅萬象的著作中，我們知道他始終是一位人道主義與自由思想的捍衛者。

  年底他到斯德哥爾摩領獎，接受瑞典國王頒贈設立50周年的諾貝爾獎。第2天，羅素以「對政治來說，什麼欲望最重要？」為題發表得獎演說，他強調應細察政治活動的來龍去脈，不要被其假象所蒙騙。他樂觀相信人類只要能理智的生活，去除並宣洩內心的各種私欲，導以寬容理解，世界和平是大有希望的，人類依然可以走向幸福繁榮。

  羅素精力旺盛，80歲開始寫小說，1953年出版第一本小說集「郊區的撒旦」，被稱讚為「一本妙趣橫生的集子」。他滿懷欣喜說，他把一生前80年獻給了哲學，他打算把後80年獻給小說。翌年，第2本小說集「名人的惡夢」問世。

  1953年夏天，他又險些死於肺炎，住院1週。1954年初，他動了手術。他始終勇於面對現實，認為幸福的秘訣就是直接面對殘酷而令人不快的現實；給它當頭棒喝，然後才能感到幸福。

反對核武 殫精竭慮  

  羅素到了晚年最關心的是人類世界的前途，他不顧年老體弱，積極投入反核戰、保衛世界和平等社會運動。

  1948年11月20日，在對西敏學校學生的演說中，羅素驚人的指出，美國應該先發制人，發動預防性戰爭，用核子武器徹底摧毀蘇聯。蘇聯擁有核武之後，羅素改變看法，認為核子裁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並從此致力於裁減核子軍備運動。1954年氫彈試爆成功，羅素進一步意識到核武器將可能給人類帶來的災難。同年4月，羅素以其崇隆的國際威望，挺身發起連署著名的「羅素—愛因斯坦宣言」。1955年7月，羅素在倫敦卡斯頓大廳宣讀這份宣言，號召世界各政府體會並公開宣布它們不能發展成世界大戰，因此在解決它們之間的任何爭執應該用和平手段；並號召人們注意核戰的嚴重後果，建議東西方科學家舉行世界性會議，討論人類的前途問題。除了愛因斯坦在臨終前簽字外，湯川秀樹和萊納斯˙鮑林等8位科學家在宣言上簽字。這份文件產生巨大影響和良好效果。

  接著，羅素又致函美國總統艾森豪和蘇共總書記赫魯雪夫，敦促兩國裁減核子軍備和和平共處。赫魯雪夫和艾森豪(由國務卿杜勒斯代表)的回覆，增添了和平共存的氣氛，也使羅素聲名更為響亮。

  1954年12月，羅素以「氫彈」為題發表他最感人的廣播演說。他在結束時慷慨激昂的呼籲全人類：「把你們的人性牢記心中，把其餘的一切通通忘光。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麼通向一個新的天堂之路就展示在你們面前；否則，橫在你們面前的就只能是全球性的死亡。」

奔走和平至死不渝

  羅素很快就和英國分道揚鑣了。1950年代後期，羅素成為「反核子武裝運動」會長，領導反對英國的核子軍備政策。1960年，他另行組織行動更激烈的「和平反核戰爭百人委員會」，帶領群眾在英國空軍總部舉行靜坐示威。他要迫使政府讓步，要不然就激怒政府抓人，擴大運動的影響。第一次示威並未達到目的，於是羅素言辭越加激烈，以他為首的群眾在海德公園、國防部等地不斷進行靜坐示威抗議。最後，終於迫使政府拘捕並審判他，驅散示威群眾。羅素在被告席上放言陳述自己的主張，他在監獄醫院坐牢7天。

  60年代以後，羅素設立了「羅素和平基金會」，得到了一些政府首腦和著名人士的支援。他曾插手調停古巴導彈危機、以阿衝突和中印邊界衝突。這些活動在全世界引起了巨大反響，他也因此獲得了世界和平獎。

  他在60年代把矛頭指向越戰，並抨擊英國政府支持美國。1966年，他捐出稿費和出售私人文件的鉅額收入，組建「國際戰犯審判法庭」（後稱「羅素法庭」），揭露美國在越南的戰爭罪行，並缺席審判美國總統詹森、國務卿魯斯克、國防部長麥納馬拉等人，存在主義大師沙特等知名人士是這個法庭的成員。

  1970年1月底，生命結束的前幾天，羅素致電即將在開羅召開的國際議會會議，譴責以色列空襲埃及和虐待巴勒斯坦難民。這是羅素最後的政治文件，顯示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在為人類命運與世界和平奔走。

哲人已矣 風範永存

  1970年2月2日，羅素在平靜中結束近1世紀的98年人生。他的骨灰被灑在威爾斯的群山之中。

  羅素是20世紀影響最大、聲望最高的思想家之一，也是一位罕見的博大精深的哲學家。他給後人留下了逾70部著作和幾千篇論文，涉及哲學、數學、倫理、政治、歷史、文學以及教育等諸多領域。他創立邏輯分析哲學，為西方哲學的發展開啟了一代新風。

  他的言行啟示著我們，知識分子至少應體現和代表社會良知，在重大社會衝突和政治問題上不迴避道義責任，發出獨立的正義之聲，不介意得罪當道。當思想和言論自由受到為害時，除了起而捍衛之外，知識分子沒有規避的權利和藉口。

  作為哲學家、思想家和社會活動家，他以非凡的性格力量、卓越的才智和罕見的活力，在學術領域立論貢獻，並為和平與反對戰爭奔走不遺餘力。

　他一生心胸坦蕩，不虛偽作假。他在傳記前言中寫道，有三種單純而又無比強烈的熱情主宰了他的一生：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追求，以及對受苦受難的人類所懷抱的情不自禁的同情。這正是他一生性格、生活、事業和奮鬥的最好寫照，留給世人美好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