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照護保險不保險


■林萬億


政府最近又放出風聲將於2016年開辦長期照護保險,立刻被質疑建構長照服務體系不力,只思考如何向人民收錢,莫非又要挖個大錢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政府要開辦長照保險來照顧日漸增多的失能老人,卻得不到掌聲?


問題出在我國從2007年起已推動由稅收支應的「長期照顧十年計畫」了,馬政府卻執意盡快要把政府的責任丟給人民與市場去承擔,其居心恐怕是先想到讓政府脫身,而非想到照顧老人。


 


長照服務體系建構好了嗎?


首先,「長期照顧十年計畫」是要在十年內搭建我國的長照服務體系。如果照顧服務系統不完善,而硬推出長照保險,只會落得政府強制向人民收刮保險費,卻拿不出好的照顧服務給老人。目前世界各國長照採社會保險制的國家不多,只有德國、日本、法國、韓國等。就表示以社會保險來推動長照的作法,不見得是世界潮流。然而,不管稅收制或保險制,最基本的架構都是長照服務體系要先建構好。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讓我們來看看長照服務的三個系統:機構照顧、居家服務、社區照顧。從2007年「長期照顧十年計畫」推動,到2010年底,雖然機構式照顧家數、床位數均供過於求,但照顧的品質參差不齊。居家服務人數只有27800人,比率偏低。全國也才有69處日間照顧中心(含12處失智症照顧中心),離一鄉鎮一中心的理想甚遠。不只是長期照顧資源不足,城鄉差距也大,非都會區的縣市資源嚴重短缺,同一縣市的偏遠鄉鎮的資源更缺乏,形成雙重弱勢。4年總統一任快過去了,長照服務體系進展有限,誰相信再4年會更好?


 


長照服務人力在哪裡?


其次,長照人力嚴重短缺。政府幾年來培訓照顧服務員6萬多人,仍不足以因應所需,而真正投入照顧服務行業的人數僅十分之一,原因是工作條件差。尤其,一部分取得資格者轉至醫療體系服務,薪資高、工作較穩定,使長照人力更加短缺。政府的因應之道就是不斷放寬條件引進外籍看護工,2011年底已達195726人,還要繼續開放。更規劃要給雇用外籍看護工的家庭現金給付。亦即聘用外籍看護工未來可以請領長照保險給付。目前大部分的失能老人與身心障礙者不是在機構受照顧,就是在家中接受外籍看護工照顧。聘用外籍看護工,不管服務品質均可領現金,這樣下去還有誰願意自己照顧自家老人?就剩那些沒錢可請外籍看護工的家庭了。


 


政府的長照預算挪到哪裡去了?


第三,長照預算被挪用。三年多來「長期照顧十年計畫」經費才支出73.1億元。20102011年兩年的預算還比2009年少6億。而依「長期照顧十年計畫」的預算規劃是隨著老人人口增加與服務範圍擴大而逐年增加,根本不可能有刪減預算的空間。當時規劃第一年26.51億(2007)、第二年54.72(2008)、第三年60.90(2009)、第四年67.08億(2010)、第五年75.74億(2011)、第六年84.40億(2012)、第七年93.06(2013)、第八年101.72億(2014)、第九年110.38億(2015)、第十年142.84億(2016),總計8173,566萬元。這些行政院已承諾的預算到哪裡去了?馬政府根本沒有給足額預算,要怎麼擴大服務?要怎麼增加服務方案?馬政府並不想將這些預算用在「長期照顧十年計畫」上。用飢餓政策讓「長期照顧十年計畫」倒下去,以利其另起爐灶推出長照保險,向人民收取附加在全民健康保險費上的1%保費。


 


用長照保險補貼全民健保嗎?


第四,全民健康保險財務赤字嚴重,會拖垮長照保險。2011年初通過的全民健保修正案,「基本保費」由現行的5.17%調降為4.91%:另加收「補充保費」,費率2%,包括被保險人非所屬投保單位之薪資、股利、利息、租金、額外之執行業務所得,以及高於4個月投保金額之奬金。然而,到目前為止保費會不會降到4.19%都搞不定。更何況保險費是人頭稅,薪水階級一毛錢也跑不掉,而富人卻可閃躲,長照保險又複製這種不公平。人民已嫌健保費不公平,政府莫非是想收長照保費來補健保赤字?


 


大家都會樂意繳保險費嗎?


第五,繳保費不一定會用到服務。國民繳了長照保險費之後,不像全民健保一樣一定會用得到醫療服務。依衛生署的規劃,國民一出生就要繳保費,繳一輩子。然而,除非是先天致殘,或年輕致殘,否則平均失能率僅2.9%,要到75歲以上才有五分之一機會使用到長照服務。亦即,大部分國民用不到長照服務,而那些聘用外勞的家庭可定期領得到長照現金給付。國民會願意繳長照保險費嗎?


 


要讓老人照顧成為商品嗎?


第六,既然要辦長照保險,又端不出夠用的照顧服務,大量開放醫院開辦長照服務衝業績勢不可免,就會使長照走向與全民健保一樣的醫療化;同時,保險給付也會鼓勵增設機構式照顧,擴大長照機構化;此外,也無法抵擋照顧服務產業商業化,讓財團加速進入長照服務產業,失能老人與身心障礙者將成為商品。據此,將使我國的長照淪為:外勞化、醫療化、機構化、財團化、營利化。這與「長期照顧十年計畫」要實現的目標背道而馳。


 


長照保險會成為另一個錢坑嗎?


最後是長照保險給付會因供給創造需求而快速攀升。屆時,如果要調高保險費,人民必然反彈,尤其長照保險的受益對象只有老人與身心障礙者的11.5%左右。雖說是風險分攤,但是,要調高大多數非受益國民的保險費,必然引發強烈的反彈。未來長照保險的財務必難以健全。長照保險財務很快就會像日本經驗一樣赤字連連,與全民健保處境相同。甚至,長照保險只是短期挹注全民健保財務缺口,長期成為全民健保的難兄難弟。


(作者林萬億 台大教授 曾任台北縣副縣長 行政院政務委員)



本文摘選自《愛心世界季刊‧2012夏季號0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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