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照護體系不可被摧毀
■林萬億
雖然，各界對於我國全民健康保險體系仍有諸多批評。例如：支付制度對醫療生態與醫師人力造成偏頗的影響；地區醫院快速萎縮；呼吸器與洗腎門檻與給付條件寬鬆使健保預算分配失衡；護理工作負荷過重，人力短缺；藥價黑洞問題解決無方；保費計算未能依家戶總所得分擔；重治療輕預防，使預防醫學式微等。
全民健康保險瑕不掩瑜
但是，全民健康保險納保率高達99.6%。民眾滿意度從1995年開辦初期的39%，1997年升高到65.7%，2001年底在升高到71.1%，2004年底再升高到76.6%。此後，一直維持在七成以上。全民健康保險仍號稱「便宜又大碗」。我國國民醫療保健支出僅占國民生產毛額（GDP）的6.9%，是工業先進國家中除了韓國（5.1%）、墨西哥（6.1％）之外，最低的國家。遠低於法國的9.67%、德國的10.33%、英國的9.74%、韓國的6.92%、日本的7.48%、美國的17.38%。
2000年英國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雜誌調查27個工業先進國家的健康與醫療品質，臺灣名列瑞典之後的第二名，比同是全民健康保險的德國、加拿大，全民健康服務的英國，以及亞洲的日本（第4名）、韓國（第13名）、中國（第19名）等國表現都好。成為世界各國學習的榜樣。
服務貿易協議出賣醫院
然而，這樣的良善制度，沒有被1997年的民營化提議擊垮，卻可能敗在剛簽署的「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與正如火如荼規劃的「自由經濟港區」。服務貿易協議中有「健康與社會服務業」乙項，中國服務提供者可在臺灣以合資方式捐助設立非營利的醫療財團法人醫院。這類醫院目前在臺灣已有62家，占醫院總數502家的12.4%。除了澎湖、金門、馬祖沒有之外，全臺各地都有。而這些醫療財團法人醫院大多集中在200床以上的中大型醫院(51家)，是臺灣醫療體系的重要資源。
臺灣的醫療資源分布的主要問題不在不足，而是不均。要再增加非營利的醫療財團法人醫院的空間不大。亦即，很難有創造新醫療照護的就業機會。只會因引進中國投資者所帶進來的人力替代而失業。
自由經濟港區洞開醫療市場
所謂的「自由經濟示範區」是以「境內關外」的特區形式推動「自由經濟」，然後再向全國各地擴散。行政院已於2013年8月8日通過「自由經濟示範區第一階段推動計畫」，並於8月16日正式核定，包括四大項目：智慧運籌、農業加值、國際醫療、產業合作。上述四業透過「前店後廠」形式，在自由經濟港區設窗口（前店），進口原料與顧客，轉交區外的廠商（後廠）進行加工、服務。加工品則冠以臺灣製造品牌內外銷。
以國際醫療為例，顧客經由自由經濟港區的「前櫃臺」引進，即轉入國內的「後醫院」接受服務。目前規劃服務項目包括：重症醫療、醫學美容、健康檢查等。衛生福利部規劃於松山、清泉崗、小港等機場，設置「國際醫療中心」。外交部也放寬「僑安專案」得以醫療為事由申請入臺簽證，申請團員人數放寬為每團5至40人。行政院更進一步規劃以引進外籍醫事機構與人力進來提供服務。
前店後廠造成醫療一國兩制
照這樣的規畫，除非後廠認為客源穩定而加蓋新的國際醫療大樓，否則，國內醫院必然得劃分為兩區。一區適用全民健康保險的國內區；另一區則是適用自由經濟港區的國外區。而國外區是營利事業，收費高，在一分錢一分貨的市場經濟原則下，就必須提供較高品質的服務，當然就必須以高技術、好設備，以及充足人力來支撐。如此一來，預告了國內醫療服務一國兩制的局面。醫療院所為了追求利潤，必然將優質人力、設備投注於國際醫療區；留下老舊設備與資淺人力給國人使用。而國內富人眼見付錢就是老爺的市場法則適用於醫療服務，必競相要求轉至國際區接受服務，而將全民健保牆角挖空。全民健康保險就成為典型的窮人健康保險。臺灣的健康保險制度就在服務貿易協議與自由經濟港區的雙重摧毀下，很快消蝕。
全民健康保險岌岌可危
服務貿易協議開放中國服務提供者可在臺灣以合資方式捐助設立非營利的醫療財團法人醫院。為何要開放這類醫院？既然名為非營利的醫療財團法人醫院，就是不可將醫療行為作為營利的標的。為何將非營利事業納入「服務貿易」？是不是暗示這類醫療機構有營利的潛力？還是，要突破醫療非營利化的圍牆？看到自由經濟港區規劃之後，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服務貿易協議讓中資進來投資非營利的醫療財團法人醫院，就是等著吸取臺灣先進的醫療技術，進而轉戰自由經濟港區，分食國際醫療利潤的大餅。而自由經濟港區的企業可獲得免稅，或減稅的優惠。賺錢的是少數人，留給國人的卻是禍害無窮的外部成本，是不可逆轉的全民健康保險制度的摧毀。這麼爛的交易，我們的政府竟然也願意做，不可思議。
(作者林萬億臺大教授曾任臺北縣副縣長行政院政務委員)
※本文摘選自《愛心世界季刊‧2013冬季號0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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