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尊賢文教公益基金會的部落格

遠大的夢想──保育大自然

卡森充沛的創造力在1956年夏天意外地復甦了。她和好友桃樂絲投入南港島附近林地的保育工作，在那兒度過一段很長的夏日，她們把這片林地稱為「失落森林」。

在卡森的建議下，自然保育協會9月成立緬因分會，由她擔任榮譽主席。同時，卡森也應邀出任美國基金會理事。透過參與這些環保公益團體的活動，使卡森首次努力思考要如何採取行動才能保住她心目中無可取代的林地與海岸線。

12月初的一個夜晚，當她陶醉於孟德爾頌與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優美旋律聲中，她已預見成功拯救「失落森林」的情景，終於看到了通往夢想之路，這令她幾乎陶醉得無法自拔。卡森說她多年來一直深信，想要有所成，就要有遠大的夢想，不必怕自己想得太遠。

就在一切看來大好之際，沉重的家庭責任使她的個人生活和寫作生涯日益受限，絕望感和無力感日增。

1957年1月，外甥女瑪喬麗病逝，卡森收養了瑪喬麗的遺孤羅傑，姨婆兼監護人。要照顧好動又挑剔的羅傑，使卡森當下需要的反而是比較輕鬆且快速的寫作計畫。生命的轉折，再一次改變了卡森的人生道路。

時勢造就生命的轉折

無法全心寫作，成立保留區也使不上力，卡森反而有餘力注意時事動態。

她回到銀泉市時，蘇聯連續發射兩枚人造衛星，以美蘇為首的東西兩大集團展開太空競賽；她在返家途中也得知美國農業部決定針對南部與西南部林地大規模噴灑強力殺蟲劑，以消滅火蟻。這兩個大消息，使得情緒陷於低潮的卡森大為振作。

農業部的火蟻滅除計畫，讓卡森馬上警覺到該計畫對野生動物會構成極大威脅。長島居民2月初向聯邦法院提出告訴，主張聯邦政府和農業部不得在他們的土地上噴灑混在燃油中的DDT。好幾個月沒寫文章的卡森，決定採取行動改變現狀，於1958年7月號的《假期》雜誌，以「千變海岸」為題發表文章，獲得了廣大的迴響。卡森以全面性的視野突顯了海洋的永恆性，並以切身體驗呈現海洋生活的點點滴滴。她呼籲大眾一同保育海岸的原始風貌，並譴責人類所創造的太空時代以及現代科技之極盡破壞。

農業部的撲滅火蟻計畫，以及長島居民反對由空中向私人土地噴灑DDT的訴訟，使卡森決定要撰寫文章，探討濫用農藥所帶來的生態危機。

卡森全力蒐集各種有關農藥危害的資料和資訊，她也蒐集到農藥危害的報告，包括牛乳受到污染，不同的鳥類捕食被毒害的昆蟲後產生生殖方面的障礙。

決定出書 揭發農藥危害

1958年2月，卡森終於蒐集到看起來「有價值」的東西，雜誌社編輯卻擔心失去廣告，不願刊登她有關農藥危險性的文章。連發表一篇文章都這麼困難，卡森和經紀人羅岱爾都同意應考慮出一本書。卡森把她蒐集到的比較重要資料和之前的備忘錄，寄給了米夫林出版社編輯布魯克斯；《紐約客》雜誌編輯尚恩也同意卡森寫一篇有關昆蟲控制及殺蟲劑對自然平衡影響的文章。

1958年9月起，卡森回到馬里蘭，全力展開她的研究。她有助理幫她收集大部分關於合成農藥與人類健康關係的原始資料；有專家慷慨讓她分享資源，包括數百位經歷過與農藥噴灑有關的健康問題者之姓名、病例及血液學實驗結果；也有研究助理專門收集長島訴訟案的專業證詞。等到卡森從緬因州回來時，她已建立起和大部分處理化學農藥的重要聯邦機構科學家之通訊，並開始追蹤上百條新談話所帶來的線索。

卡森就是有能耐找到居於關鍵位置的人們，願意冒工作和名聲的風險供給她秘密資料，使她對政府機構的偵查相當成功。

卡森的母親中風併發肺炎，於1958年11月30日去世。卡森讚揚母親的特質是對生命和所有生物的愛，她具體化了史懷哲的「尊重生命」。

母親的過世終能讓卡森從沉重的哀痛中解脫，也讓卡森有了新的動力。1959年1月，卡森直覺自己已走在找出農藥與生理變化引發癌症關聯的正確路徑上，即使每天早出晚歸，她對於挑戰感到興奮。

卡森確信她最引人注目的證據將會強調人類健康如何受到威脅。卡森的研究除了農藥暴露緩慢、有累積性、長期效應不易被確認、嬰兒和幼童耐受度特別脆弱等之外，她對蟲害控制替代方向也有最新的研究。

殺蟲劑與癌症關聯大

卡森從幾位這個領域的先驅科學家那裡，了解到殺蟲劑和癌症之間的關係極具爭議性。她的結論，不僅是這些尖端科學家的研究，還包括她檔案櫃裡滿滿的個案史。

掌握了「鐵證如山」的資料，這時卡森把殺蟲劑對人類生理的影響視為這本書極端重要的部分，她想專門列為一章。1959年10月，卡森發表她的部分研究結果，她把焦點放在化學殺蟲劑對人類而不是對野生生物的慢性危害上。她分析指出，問題出在美國大眾想快速簡單達成某事件的解決方法，而沒對後果有任何考量。

她的健康危機加重，有很長的時間不能寫作，只憑著她不屈不撓的毅力和不能被打倒的勇氣，支持著她不致放棄。這個過程中，卡森體認到更深入挖掘她掌握的資料，也許是她唯一發聲的機會。這股力量使她擺脫了初期的疾病糾纏。

1960年秋天，卡森加入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約翰‧甘迺迪的選舉陣營，在民主黨顧問會的自然資源委員會工作。於此同時，癌症專科醫師克萊爾確認她的癌症已轉移到其他淋巴結後，翌年1月底，卡森開始第一階段10次放射線治療。

書名敲定 癌症擴散

8月底，經紀人羅岱爾到南港島和卡森會合，為了說服卡森，羅岱爾找到英國浪漫詩人濟慈的詩「無情的美女」，來向她闡述《寂靜的春天》這個書名。這幾行詩是：「湖中蘆葦已枯，不再有鳥兒鳴唱。」卡森默許了。書名就這樣敲定為《寂靜的春天》。

就在這本書已到最後階段的校正之際，卡森在11月患了嚴重的眼睛虹膜發炎，不能閱讀和忍受亮光，差不多有2個星期失去視力，完全不能工作。她在寫給好友桃樂絲的信裡說，在《寂靜的春天》背後就是一本疾病的記錄簿。一次又一次的悲劇和病痛，使卡森在創作過程中受到焠鍊。她帶著身心上的創痛對抗一切橫逆，一定要完成這本書的決心與日俱增，一股特殊的信心從中而生。

在最後的修正階段，卡森的右側乳腺已被癌細胞完全攻陷，1961年3月中，卡森又接受另一回合的放射治療。稿件完成要送印刷廠了，卡森告訴布魯克斯說：「可是，我到現在還是無法想像這本書竟然完成了。」

雜誌連載 未演先轟動

卡森飛抵加州克里蒙時，便接到布魯克斯的電報「萬歲！大功告成」；接著羅岱爾發電報告知「每月一書俱樂部」已選定《寂靜的春天》為10月的每月一書。幾家雜誌要求刊載新書的部分內容。

第一篇連載文章在《紐約客》刊出後，立刻造成轟動，完全超出該社的預期，大部分讀者來信都肯定卡森大膽揭發問題的勇氣。這時人還在馬里蘭州處理校樣的卡森說，她從沒想過這本書會空前暢銷，「我只是在書中寫出我深信不疑的事」。《時代雜誌》的作者認為，如果這本書能喚醒公眾注意，迫使政府機關成為公共衛生的擁護者，不再只對化學說客唯命是從，那麼卡森絕對和DDT的發明者一樣，值得獲頒一座諾貝爾獎。

化學物品製造商聘請律師準備告卡森，農藥團體也在策劃反擊行動，相關官員控訴她的書是「片面之詞」，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方式做出結論。化學公司更千方百計施壓，企圖阻止雜誌刊登《寂靜的春天》連載文章，但都遭到拒絕。

最高法院法官道格拉斯向「每月一書俱樂部」會員指出，這本書將成為本世紀裡對人類來說最重要的一頁歷史，它要我們立刻採取行動，有效控管商人的有毒物品。自然主義作家懷特也和道格拉斯先前一樣，預測這本書將成為另一本《黑奴籲天錄》，勢必轟動整個潮流。

《寂靜的春天》雄霸排行榜

9月27日，《寂靜的春天》正式上市。卡森幾天後在國家公園協會年度會議上表示，從全國各地收到的信函所流露的個人正義感，正反映出人們已開始懂得質疑和詢問問題，不再先入為主地認為「噴灑農藥應該沒什麼大不了」。

卡森在書中直截了當承認「尊重生命」的神秘主義，書一翻開就是獻給史懷哲，還摘錄了一段他的話：「人類已喪失前瞻與未雨綢繆的能力，最終帶來的結果，便是大地的毀滅。」此書或許是本世紀影響最大的調查報導，裡面描述DDT的濫用給地球生態所帶來的災難，或將使人們永遠感覺不到春天的到來，因為昆蟲鳥類不再歌唱，春天勢必成了「寂靜的春天」。

《寂靜的春天》幾乎整個秋天都連霸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寶座，到聖誕節前一週，已銷售10萬6千本。這時，卡森的背痛加劇，又接受考克醫生的放射治療。其實，她一再出現的胸痛和其他症狀，在在都顯示是心絞痛的前兆。

敵友論戰 聖哲力挺

卡森對政府與科學機構提出嚴厲的批判，而對卡森的負面評論則指稱她製造了社會不安和恐慌。產業界斥資向社會大眾說明卡森的錯誤，以保護他們岌岌可危的利益和企圖挽回公眾的信任。她所列舉的事證基本上無法被推翻，他們只能毀謗她。

卡森的敵人與盟友展開了一場以《寂靜的春天》為核心的論戰。

農業製造龍頭孟山都公司在全美國的報紙刊登了一篇打油詩「荒蕪的一年」，描述一個沒有殺蟲劑的世界是何其恐怖，蟲子將無所不在，也在人體內。食品工業資助的「營養基金會」，抨擊《寂靜的春天》是一本由外行人所寫的非科學作品，並大量郵寄負面的書評，且在報紙上刊登。

卡森也有強力的辯護者，只是這些人多為學者或學界人士，比較沒有管道來處理廣泛的大眾意見。有3萬名會員的奧杜邦學會則難以和財大氣粗的產業界財團相匹敵。

1963年冬天，在正需要奧援之際，卡森收到了89高齡的史懷哲博士親筆信，感謝她的付出與寫作《寂靜的春天》，還附上一張簽名照。卡森把這封信裱起來，放在書房中，管家回憶說這是卡森最珍視之物。

1963年1月，卡森接受動物福祉協會頒贈的史懷哲獎章。她簡短致詞，呼籲大家要保持警覺，在聆聽關於殺蟲劑的爭議時，要看是誰在發言？目的為何？

振作迎向每一場戰役

心臟科醫生確認了她的心絞痛，嚴格要求她少走路，不能爬樓梯、做家事。這時，她的肩膀中間鎖骨上方發現新的淋巴癌，臥病在家令她覺得與世隔絕。在看過醫生後，卡森下定決心不再病懨懨的過日子，要振作起來再做一些事。她寫信告訴好友，不要陷入這一切所造成的愁雲慘霧中，要繼續享受賦予生命意義的一切美好事物。她也告訴克萊爾醫生，她相信以老邱吉爾的決心，迎向每一場戰役，會延緩最後一場戰役的到來。現在有機會做這麼多的事，身體卻如此虛弱，她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這讓她更明白要善用剩下的時間。

4月間，哥倫比亞電視網（CBS）製作了好幾個月的專輯終於播出。她在結論陳述指出，我們依然沒有成熟到將自己視為無限宇宙中的一小部分來思考自身，這個世代的我們必須以自然的角度來看世界。

卡森在節目中的表現獲得諸多讚美，而最令她高興的是民主黨參議員韓福瑞（後來的副總統）宣布將舉行包含殺蟲劑在內的環境危害廣泛議題的國會審查。卡森受邀出席由參議員芮比可夫主持的參議院政府運作委員會聽證會作證。

真理的信徒 國會發聲

5月15日，總統科學顧問委員會公佈「殺蟲劑的使用」報告，在措辭上證實了卡森提出的證據，報告總結卡森所反對的人工合成化合物殺蟲劑，比她的批評者願意承認的還要嚴重；並強調在《寂靜的春天》出版之前，一般人都沒有意識到殺蟲劑的毒性。

甘迺迪總統也在報告中表示，他將考慮以各種方法來施行報告中的建議事項。這對殺蟲劑產業界是個不利的警訊。

6月間，卡森在助理金妮的陪同下到參議院作證了逾40分鐘。她把重點放在過去幾年來她累積收集的殺蟲劑污染證據上，強調就應用的觀點來看，四處噴灑的是一種新型態的輻射塵。她做了兩個主要的結論，主張應該要嚴格控管空中噴灑殺蟲劑，並且降低至能夠達成基礎目標所需的最低強度，最終則完全摒棄使用殘留長效型殘餘物的殺蟲劑。

芮比可夫參議員在卡森結束證詞時對她說：「無疑地，妳是造成當今大眾關心殺蟲劑危害的最大功臣。」提問的格魯寧參議員則將《寂靜的春天》之影響力，與《黑奴籲天錄》相比擬。卡森的作證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芮比可夫認為一項原因是她是「真理的信徒」；她的證詞讓真相發聲，聽她那天講話的人，沒有人懷疑她的正直。

兩天後，卡森出席參議院貿易委員會有關殺蟲劑的另一場聽證會，她要求在行政部門成立一個獨立的「殺蟲劑委員會」。

病痛加劇 最後的奮起

1963年夏天過去了，卡森的行動卻日漸遲緩。9月初，骨盆疼痛讓她幾乎寸步難行，幾天後骨盆又多了一處骨折。卡森的病情仍然沒有好轉，一直處於痛楚之中。新的癌細胞入侵到上背部，使她無法走路，也不能用步行器，右手麻痺更讓她難於寫作。醫生施以類固醇治療，希望抑制她腎臟系統的運作，減緩癌細胞的轉移。

身心的病痛，有時令卡森真希望「盡頭快點到來」。就在近乎絕望的時候，她的進取振作又回神了。她真的很想寫《世界百科全書年鑑》中海洋資源的文章。

病痛加劇之際，11月22日，傳來甘迺迪總統在達拉斯遭暗殺身亡的噩耗，使卡森的精神一蹶不振，生命中最後一個感恩節的難過無以復加。

12月，卡森在紐約過了風光又愉快的6天。她參加奧杜邦學會的頒獎晚宴；兩天後在國家地理學會領取獎章時，再度大聲疾呼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物都依賴環境，人類要認知我們和自然界的一體性。翌日，獲頒美國藝術暨文學學會研究院士，卡森認為這是她得到的獎章中「最令我滿意的一個」，她將她獲選為非小說類作家視為無上的光榮。研究院褒揚卡森以她的科學洞見和道德感來喚醒我們對自然生命的良知。